編者按：本文在上次采訪的基礎上做了一些修改，王寶貞教授又補充了一些數據和新穎的觀點。

王寶貞答中國水網英文版記者問（第二部分）

3.中國的水行業已經越來越實現國際化了嗎？你認為國際化是必要的嗎？你認為中國水業在運營模式，資金籌措，人力、物力資源引進和使用方面做得如何？

　　自從我國推行開放政策以后，我相信中國水行業的國際化已經是必然的發展趨勢，而且所取得的正面效果遠大于負面效果，這可以用中國水業已經從國外引進了很多先進技術，大量的國內無法生產或質量不過關的關鍵設備和儀器，引進了急需的水業發展資金，以及水業先進的管理經驗，大大提高了水業的機關和部門在管理和技術水平。我認為 ，最重要的是引進先進的科研和開發成果，通過論文、書籍、雜志、討論及會議交流等形式在先進理論，技術，管理模式等方面進行交流與合作。

　　簡單地認為國際化就是將外國的水務企業引進到中國，運行一些合資水務公司，甚至是完全的外資公司，是錯誤的。這只是國際化的一小部分內容。在引進外國水務及環境保護公司到中國水務市場的初期，由于我們缺乏資金、技術和經驗，給與外國公司比我內公司更優惠的政策是可以理解的。盡管這樣做有一些負面的影響，如已經在國內的水務市場中形成了外國公司和國內公司之間不公平的競爭環境,就像是外國拳擊手與中國的拳擊手比賽，二者在體力和技巧本來就有很大的差距。再給外國公司比國內公司更優惠的政策，就像在比賽中將國內拳擊手的眼睛蒙上，而使其處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這種不公平競爭有悖于國際市場中公平競爭的原則，應該盡快禁止。給與外國公司優于國內公司的政策將使外國公司更容易占有中國市場，導致我國水務及環境保護企業處于邊緣化。因此，中國相關部門應采取有效措施，諸如：廢除現有政策，建立對國內和國外水務及環境保護公司都公平的新政策。我相信在相同條件下，國內公司會顯示出更強的競爭力。從保護我們的國有工業考慮，我們應該學習韓國。我們在那里參觀時，在街上我們只有很少的進口汽車，不到1%，絕大部分汽車都是韓國自產的。世界著名的首爾（漢城）清溪川修復工程，大田城市污水處理廠和仁川污水處理廠均為韓國水管理部門或韓國的水務公司設計，而非外國的公司設計，但這些污水處理廠運行良好，可與西歐及北美相比。

　　我們的鄰居韓國在實現水業國際化中為我們樹立榜樣，通過引進國外在水污染控制及水資源保護中的先進管理系統和治理技術，通盤考慮和對比國際和國內的經濟，社會，氣候、水文、地理、歷史和人文條件，自己管理水資源及水環境。有機結合國際和國內在水業方面的技術和經驗，形成國際先進的水管理和運行模式。

　　為了保護和改善我國的水環境和水資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按照國際先進系統和經驗改善和改革我國我們的水管理機構和水務公司，而不僅僅是引進外國的水務公司。同時，目前我國已經有足夠的資金可以支持運行國家及地區的水管理機構及水務公司，無需國外的貸款，這些貸款的取得往往以引進高價的外國的技術、設備和儀表為前提。在關系我國生命線的水資源及城市基礎設施管理領域，我認為不應該允許外國公司參與管理和控制，絕不應讓其壟斷管理。

　　由于城市水務系統，主要包括保護水資源免受污染，供排水系統，城市水體修復等，應該滿足整個城市居民的用水、衛生及環境要求，這些與居民的健康和生命安全緊密相關。因此，水務系統不應追求高額利潤，而應以低價運行管理。 相反，外國的水務公司，尤其是那些跨國公司，傾向于壟斷他們所管理的水務系統。所以，我認為最可行的水務管理系統應該由中國公司或組織運行，而不是讓外國公司參與管理。同時，管理機構和公司可以通過高薪聘請一些高水平、具有豐富經驗外國專家來提高管理和運行水平，并應明確所聘請的專家應該全心全意為我們的水務管理機構和公司服務，而不能與外國公司有任何聯系。

4．外國水業哪些國家比較先進，哪些地方值得中國水業學習借鑒？
　　我們應該通過加深相互交流與合作向國外同行學習在水務管理方面更先進的技術和經驗。 我們應該系統、綜合地向他們學習，結合我國的具體條件，消化、吸收和改進從他們那里引進的新技術。過去，中國的水務系統專家過分關注水及廢水處理技術，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如排水系統，配水系統，污泥處理利用及處置，更嚴重的是，忽略了河道流域的綜合治理。
在供配水系統及排水系統，我們已遠遠落后于世界先進水平。例如，在德國，法國及其他西歐國家，自來水是可以直接飲用的，因為他們的飲水處理系統采用臭氧-生物活性碳工藝（O3-BAC）和/或納米過濾技術，通過合理設計運行的供水、配水系統，采用多級消毒工藝，能夠防止二次污染和細菌滋生。但是，在我國，盡管一些水處理廠已經改造為O3-BAC,工藝，而配水系統沒有改造，無法保證防止二次污染及細菌滋生，因此我們的自來水無法直接飲用，我們只好飲用瓶裝水或特定的“直飲水”管道中的水。

　　在排水體制方面，我國有些水業人士一直認為污水管道采用分流制是先進的、合理的，而合流制是落后的和不合理的。我個人不同意這種觀點。以前我也曾贊同這種觀點，主要是從50-60年代我們翻譯蘇聯《排水工程》教材上學到的觀點，而這些觀點主要翻譯自當時的德國。但是，當我在20世紀80-90年代和最近幾年，多次參觀德國、意大利、法國及其他西歐國家后，我對他們主要采用合流制的排水系統而非分流制非常吃驚。當我問到他們為何合流制如何如此流行時，他們的回答是：現在排水系統的設計、建設和運行都與20世紀早期和中期有很大的不同，就同一座城市今昔對比來說，當時的城市規模小，人口少，人口和工業密度都很低，因此，暴雨徑流是干凈的，因此，可以實現用雨水管線收集干凈的暴雨徑流，而用污水管線收集廢水、城市污水和工業廢水的分流制排水系統。但是，現在暴雨徑流已經被各種各樣的污染源嚴重污染，在降雨初期，雨水徑流就受到嚴重污染，其水質甚至與城市污水相近。因此，為了保護接受污水的受納水體，現在的暴雨徑流也需要處理，否則受納水體會受到嚴重污染。

　　當然，簡單的說合流制排水系統比分流制好也是不合理的，因為兩個系統在應用中各有各的優點、缺點和局限性，所以，應根據排水系統所服務區域的特定條件來選擇合適的排水系統。例如，在居民小區宜于采用分流制排水系統，小區內屋頂、道路、地面雨水徑流易于收集，并且只需簡易的沉淀，過濾和消毒就可獲得高質量的出水并可將其回收利用，如用作小區人工景觀湖或池塘的景觀水、澆灑綠地、沖廁、洗車等。但是，為了保護河流不受污染，宜在河流兩岸建設合流的污水干管，取適當的截流倍數（如n≥2），收集全部的污水和部分的暴雨徑流， 以保證使設計和建造的沿河岸的下水道不僅能截流輸送全部污水流量，而且在降雨時還能截流初期的污染雨水徑流量，并送到其末端的污水處理廠處理，此時，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應為2-3倍的污水量。這在發達國家是一個通常采用的方法。但是，遺憾的是，中國至今多數污水處理廠、在建和設計中的污水處理廠，只能處理城市污水和工業廢水，而沒有考慮處理受污染的雨水徑流，因此，我國的污水處理廠沒有能力處理初期污染的雨水徑流，因此，不可避免地導致由于降雨期間的雨水徑流直接排放而污染受納水體，大量的垃圾漂浮于水面，不僅有害人體健康，而且有礙觀瞻。

　　國內排水工程領域的一些錯誤落后觀念，導致我國在排水體制和污水處理系統中的不成功，這些專家認為在合流制排水系統中，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要達到2-3倍污水及工業廢水的量，即同時處理城市污水，工業廢水和暴雨徑流；而在分流制排水系統中，污水處理廠只需能夠處理城市污水（生活污水和不含有毒有害污染物與生活污水相近的工業廢水）即可。這是對分流制排水系統錯誤理解。

魯爾河雨水處理塘里的天鵝

　　實際上，我國城鎮建設的分流制排水系統，大都為不完全分流制，或者叫狹義分流制排水系統。在這樣的排水系統中，只建造了喝運行了完全污水收集、輸送和處理系統，而沒有完全的雨水收集、輸送和處理系統，因此，只能處理城市污水，而雨水徑流不經處理，直接排入河道，這與國外采用的完全分流制排水系統不同，在國外的分流制排水系統中，既有污水處理廠，又有雨水處理廠；后者通常采用沉淀池，塘及人工濕地等工藝。 在僅20年來，建成運行了越來越多地雨水處理廠，例如：德國魯爾河管理協會所轄污水處理廠96座，而雨水處理廠達297座之多。以此保護了魯爾河及支流的水質及生態系統，使其一直作為飲用水源 ，為居民及工業企業供應優質水。 英國Severn-Trent水公司，自80年代末至今在其服務區域內建成和運行了100余座人工濕地系統，主要用于處理合流制下水道的溢流污水（CSO）和雨水道的排放雨水徑流。

韓國首爾的清溪川修復工程

　　如果我們到法、德、英、美、韓國和日本等發達國家考察，就會發現我們的觀念已經落后了。例如，德國、英國、法國、日本的合流制排水管道占排水管道總長度的70%左右，日本東京的合流制排水管道占到了90%以上；德國科隆市合流制管系甚至占94%。

　　韓國首爾（漢城）市中心區，2005年完成、運行良好并完全改變其首都首爾（漢城）形象的清溪川生態修復工程，過去黑臭臟亂的河流已經變成了干凈靚麗，引人入勝的生態景觀。這一切要歸功于其沿河道兩岸設計和建造的截流式合流制下水道，其雨水徑流截留倍數取為n=2, 污水流量為66萬m3/d, 而雨水徑流量為2×66=132萬m3/d,其末端污水處理廠的設計處理能力也為200萬m3/d。2006年11月，我們參觀了韓國大田市城市污水處理廠，其廠長告訴我，污水處理廠的處理能力為90萬m3/d。我驚奇于一個只有150萬人口的城市為何建設如此大規模的污水處理廠？他的回答是，由于大田采用了合流制排水系統，污水處理廠的設計處理能力為污水流量的3倍，即30萬m3/d污水加上60萬m3/d與水流量。正是由于此，流經大田市的河流不論在旱季還是雨季都保持了清澈和美麗，這說明了建設運行大規模的污水處理廠是值得的。

　　在河流流域綜合治理方面，我們是更加落后了。在這方面德國、英國和美國做得最好，他們都有成功的河流流域管理體制和經驗。我最欣賞德國的河流流域管理系統。魯爾工業區,世界著名的工業區，在20世紀初期和中期，由于工廠密布和7倍于德國平均密度的人口密度而受到嚴重污染， 所有河流受到嚴重污染而無法作為居民和工業用水水源，這也促進發展并逐漸提高河流流域管理協會的建設，在德國稱為魯爾河協會。德國共有12個河流流域管理協會，如：魯爾河管理協會（Ruhrverband）、恩姆舍爾河協會（Emscherverband）、烏派爾河協會（Wupperverband）、尼爾斯河協會（Niersverband）等。每個河流管理協會都建立董事會，將各該河流流域的供水和排水大戶如城市、工礦企業等的代表參加董事會作為董事，如：工廠，社團，農業組織，供水公司，社會組織等。通過參加董事會及其各種活動，每個成員代表都清楚自己的責任：改善他們使用或污染的河流水質，努力做好各自工作，以有效聯手治理河道。董事會還負責選舉管理局局長、副局長、技術主管等管理領導班子，由各級領導班子全面負責管理水環境和水資源保護和流域水質改善的各方面工作。并定期召開董事會聽取管理局的工作報告和現場視察考核。這些河流管理協會的所在州（Nordrhein-Westfahlen）授予這些河流管理協會對其管轄河流流域的水務管理權，共同商討和確定各自河流治理污染保護水環境和水資源的對策和措施，治理經費籌措分擔。集中和統一管理各該河流流域的水資源保護、開發和合理利用以及水污染的治理。以魯爾河協會為例，魯爾河管理協會具有當地政府賦予的權力，負責魯爾河水量、水質的各方面工作，包括規定法令，規則，工程／技術，金融、教育／培訓，水質測定／水質監測等。為了保持足夠的水量，在魯爾河上游及其支流上建造大、中、小水庫14座， ７座水量調節水力發電站，１２座水文水質檢測站，用于水量調節，雨季蓄水，旱季向魯爾河及其支流的補水。

　　在水質管理方面，其流域內所有城鎮都要各自負責建造完善的排水系統，將污水和雨水徑流截流輸送到該河流管理協會的運營的附近污水處理廠（共計96座）和雨水處理廠中（共計397座），３座建于中游和下游的沉淀澄清湖。另外，所有河流管理協會都具有官方和社團自己管理相結合的綜合管理模式，他們為無利或低利經營管理，所需費用來自國家機關、地方政府以及董事會成員。他們具有非常好地科學、專業化和高效的管理系統，同時具有非常可行、非常經濟的水資源和水環境保護和改善工程技術措施，根據各自條件，各不相同。例如污泥處理，魯爾和管理協會的污泥含有大量重金屬而無法作為有機肥料用于農田，其流域內所有污水處理廠的污泥北送至中心污泥處理廠統一處理，該污泥處理廠具有自動操作的板框壓濾機污泥脫水設備，最終污泥固體含量達到５０％，用于土地填埋。但是在尼爾斯河協會，由于其污泥用于農場的有機肥料，污泥脫水采用了離心脫水工藝，最終污泥含泥量為２０％，可以用于農田利用。在魯爾河協會，所有污水處理廠禁止采用氯消毒，以保證魯爾河及其支流不受自由氯的污染，同時自由氯對水生物有毒性，氯的有機化合物有致癌、致突變性，通過水產品食物鏈及飲水等途徑危害人類健康。
德國魯爾河協會對魯爾河管理和治理的成功范例，為全世界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全流域的河流水質都有了明顯改善，其水質全部滿足德國地表水水質一級或二級一級標準。

5．請您為中國水網英文版提些意見與建議
　　我希望中國水網英文版能起到一種橋梁作用，促進水行業的中國專家與外國專家在學術、工程／技術及公司的相互交流與合作。首先，我們應該發表更多反映有關中國在水資源及水環境保護及改善方面的成果和進步的信息，新聞，文章，論文，照片，ＤＶＤ等，尤其是河流流域水污染綜合控制，排水系統及污水、雨水處理，污泥處理、處置及利用的實例，外國專家對此很感興趣，并希望能通過中國水網英文版與我們相應的專家取得聯系，以促進相互交流與合作。

　　采用綜合生態系統的福田河治理工程照片，深圳市中心的福田河由被嚴重污染變成一道美麗的風景。 我們應該鼓勵大學、科研機構、農業、環保、水務等管理機構及企業的專家積極參與到水網的各種活動中：提交文章，論文，報告，參加各種沙龍和論壇活動，討論感興趣的專業問題，如：河流管理，城市排水系統，低投資的高效水處理工藝、污泥減量，先進的飲水處理和配水系統，以及污染水體的生態修復和改善方法等。另一方面，我們可以邀請一些國外的水業知名專家參與到水網英文版組織的一些活動中來，也可以與其他國外的水業網站聯系，建立緊密的合作與交流關系，促進、加強相互之間在水環境保護和改善方面的交流與合作，這是一種雙贏的合作。希望中國水網英文版取得成功，為中國近年水業的發展和提高做出貢獻!

完成于２００７年２月７日

編輯：全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