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蘇州河究竟曾經糟糕到怎樣?”
答:“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有的河面垃圾上可以站人!”
問:“蘇州河究竟現在治理得怎樣?”
答:“我可以拍著胸脯告訴你,盡管隨便去河邊找居民問!”
3月22日是“世界水日”。當全世界正日益遭遇水環境污染與水資源短缺難題,上海,有一條曾無比著名的污河在變清。記者專訪市蘇州河環境綜合整治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張效國———一位親歷了蘇州河整治近20年全程的“老法師”,話題就從最近蘇州河連出的三大新聞說起……
“第一”之謎
記者:先說第一條新聞。最近一項調查中,蘇州河治污在上海十大著名工程中一馬當先,市民評為“受益最大”。在這么多極具知名度的工程中,蘇州河為何能評第一?
張效國:一句話,因為蘇州河確確實實解決了老百姓的民生問題。從當初的嚴重污染,到今天基本消除黑臭,有魚,有江鷗飛,確確實實改善了居民的生活,確確實實取得成效。
記者:其他工程也是實事,也是民生,也有實效,蘇州河工程特殊性在哪?
張效國:一是母親河的關系,上海人感情太深了。據說先民就是在蘇州河畔設“扈”捕魚。“扈”是一種竹編的工具,后來“扈”字加上“水”,就成了上海的簡稱。蘇州河還孕育了民族工業的早期發展,河兩邊的紡織廠、面粉廠、化工廠、造紙廠等等,聚合四面八方來的眾多勞動人口,出現上海第一代移民。第二個特殊原因,是蘇州河的黑臭實在太著名了,一度成了上海污染的象征。茅盾《子夜》寫道,“太陽剛剛下了地平線。軟風一陣一陣地吹上人面,怪癢癢的。蘇州河的濁水幻成了金綠色,輕輕地,悄悄地,向西流去。”你瞧,文豪也只好“美化”成金綠色!
記者:老百姓當年給我們報社來信,也寫“可謂赤橙黃綠青藍紫,色色齊全。”1989年我們記者寫了篇《黑色的淚》,就講到距蘇州河堤不到30米的上海大廈,曾“以350萬美元的代價,御臭于窗門之外。”
張效國:當時市政府專門撥款,讓上海大廈換成進口的密封性窗戶,實在河風太臭了。上海外事接待原有一保留節目,在上海大廈看市區全貌,可后來不得不取消了。就在上海大廈所處的蘇州河黃浦江交界處,兩水相會有條明顯的黑線,這怎么給外賓看?東亞運動會期間,有一外國代表團運動員專門從本國運水,還將組委會提供的礦泉水用來漱口刷牙,理由就是,“上海的水質條件太差”!
記者:對老百姓的影響,嚴重到什么程度?
張效國: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三個特殊性了。蘇州河貫穿市區,全長125公里,上海市區段23.8公里,兩邊有300萬居民,大量是危棚簡屋。老上海都知道,除了閘北蕃瓜弄,就是蘇州河現在中遠兩灣城這一帶的危棚簡屋最著名了。從1928年出現黑臭,到1978年全線黑臭,群眾流行一句順口溜,“五十年代淘米洗菜,六十年代洗衣灌溉,八十年代魚蝦絕代。”蘇州河污染又大大加劇黃浦江污染,一些河段也開始黑臭,1978年100天,1992年突破300天!黃浦江潮汐上溯,又反過來污染蘇州河。這種影響嚴重到,姑娘們一聽是住蘇州河邊的,戀愛都會談不成。
記者:所以,蘇州河整治,極得人心。
張效國:當時群眾就來信說,“這是真正的民心工程。”蘇州河的整治,從1996年出臺綜合整治方案算起是11年,從1988年開始合流污水治理一期工程算起是近20年。這樣的時間跨度,這樣的長期工程,深刻地印在老百姓的腦海中。所以一旦有所成效,就會引起很大共鳴。
記者:解放上海時,我軍向蘇州河北岸推進,戰士們傷亡慘重,請示炮火支援。陳毅同志考慮的第一位問題,就是蘇州河北岸的上百萬人民群眾,一炮打過去,會傷多少人。
張效國:蘇州河整治曾經遷走大批居民,但當時非常順利,不用太多動員。這充分說明,真正著眼于解決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就能得到人民群眾的真心擁護。
“歷屆”之治
記者:最近第二條新聞是,蘇州河三期工程進入實質性階段。這是近20年整治的最后一步了吧?
張效國:是。1996年起的方案,總共就分了三期,一、二期基本消除黑臭,三期力爭實現變清,河里有魚。
記者:說到魚,2000年國慶節有居民釣到了魚,大喜之下,打電話向我們報社報喜。那不是已經有魚了嗎?
張效國:那是第一次發現有魚。當時我聽了消息立即趕去,真的撈起好幾條魚,專門向全市人民報告“蘇州河有魚了”!不過都是很小的食蚊魚等,且抗污能力較強。現在目標是抗污能力較弱的魚,如胭脂魚。
記者:近20年“長跑”,歷經幾屆政府,卻一直持續長期整治并初見成效,這是怎么做到的?
張效國:我們有一個市蘇州河環境綜合整治領導小組,市長親自當組長,下設辦公室。1988年市領導發出“決心把蘇州河治理好”的號召。1995年,人大代表提出蘇州河綜合整治提案。1996年2月26日,春節后第一個工作日的市長辦公會,市領導要求落實蘇州河整治。僅僅過了18天,一位來滬視察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指出,“蘇州河惡化勢頭減緩,但尚未徹底根除;水質有所好轉,但未根本好轉;污染狀況至今仍如此嚴重,實在令人不安和擔憂。”就在這個會上,市領導又明確表態,組建一個長期機構,市長當組長,申請30個編制。這個機制延續至今,歷經幾屆而不變,并在2002年進一步加強,由市府副秘書長兼任辦公室主任。可以說,像這樣一個市長當組長的治理河流污染的機制,在全國也是首創。
記者:這個核心機制,牽一發而動全身?
張效國:蘇州河整治全部投資140億元,是上海有史以來最大的環保工程。一條河投資這么多全世界也罕見,但投融資始終及時到位。再如,我們至今搬了市屬單位碼頭19處、拆遷廢棄碼頭122處,造了46萬平方米綠地,從原先最寬兩三米拓展為最窄五六米、大多十幾米、最寬幾十米,市區23.8公里長的河段邊全有。這花了多少力氣!而我們一打報告,市領導每次都很快來解決。
記者:從1996年《蘇州河綜合整治方案》到一輪輪“三年環保行動計劃”等,科學的規劃也是一個保障?
張效國:對。從一開始,蘇州河整治方案的近、中、遠三期目標非常明確,至今沒什么改動。從一開始就說要到2010年使蘇州河成為穿越市區的觀光河道,現在也是。從一開始就說目標是河里有魚,現在也是。從一開始就說定位是環境生態功能和水利功能,現在也是。當初制定方案,開了十多次專家會,較大修改12次,七易其稿,市政府專門討論3次,這是不多見的。規劃本身科學了,改動空間就小,照著做就行,就能長期見效。蘇州河整治,也體現制度文明。
“河清”之源
記者:第三條新聞就是最近“兩會”時,蘇州河變清再次成為國家媒體關注。蘇州河這樣一條河流都能變清,這似乎說明些什么?
張效國:我認為,這充分說明了只要堅持科學發展、堅持科技進步,我們應對水污染水短缺水危機是有辦法的。蘇州河污染80年,治理已近20年。英國泰晤士河治了100年迎回代表魚種“三文魚”,我們爭取用更短時間,迎回蘇州河的代表魚種,比如“松江四鰓鱸”。
記者:似乎在很早的時候,蘇州河治理就提出了“可持續發展”的理念?
張效國:當時你們解放日報開展過市民獻計獻策活動,許多熱心讀者提出很多好建議,如建議市區段截彎取直、要有科學規劃、治理應以改善水質為主等等,都得到了采納與落實。其中就有,要“用可持續發展眼光重塑蘇州河”,“蘇州河的治理絕不是孤立的,而是一個可持續發展項目”,這很快成為全市共識。市專門會議明確指出,“蘇州河環境綜合整治是上海實施可持續發展戰略的一個標志性工程”!
記者:定位也由此明確為,要以“治水”為中心,講持續發展,不急功近利。
張效國:舉一個蘇州河底泥的例子。挖底泥,可短期見效,但從長遠來看,截污才是治本。我和哈佛大學專家討論過,全世界治理河流污染都沒有捷徑,根本出路就是截污。所以我們一期就是截污,二期繼續截污,三期還在截污。至今截掉4000多個污染源,包括工廠、學校、機關、醫院、飯店等,基本覆蓋了干流及6條支流的230平方公里范圍。這能做到,真的離不開全上海人民對環境保護與科學發展的深刻認識。至于挖底泥,我們就放后到三期,三期也放在后頭。但是,底泥挖出后如何可持續利用的技術,我們卻早就研究好了。
記者:我好像看到過報道,說是可以做陶器?
張效國:更主要是做陶粒,加在建筑材料中,減重量,又保溫。這作為“蘇州河環境綜合整治關鍵技術”的一部分,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蘇州河底泥厚達3米,挖出有130萬立方米,如果沒這個技術,堆起來可就是一座臭山!治理蘇州河的科技進步還有,污水處理廠的脫磷除氮技術、微型頂管施工技術等,都一起整體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其中微型頂管就是管道在地下橫向頂進鋪設,不必再開挖路面。2002年,上海重大科技攻關項目的方向,就是蘇州河生態修復關鍵技術。
記者:世界自然基金會剛剛報告《世界面臨最嚴重危險的10條河流》,亞洲五大河流大量淡水生物滅絕。國家水利部部長汪恕誠最近也表示,水資源短缺已成制約我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瓶頸。測算表明我國每年因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失約占GDP10%左右。這種消息,正越來越多。
張效國:我最記得,2000年老勞模楊懷遠看了蘇州河后激動地拉著我的手說,祝你們健康長壽。這樸實真心的祝福,一下讓我流了淚。我想,蘇州河整治到今天,真是離不開老百姓民心民意的支持,離不開歷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與機制保障,離不開科學決策、科技進步與科學發展的理念。這就是蘇州河對今天、對我們、對未來的告訴。
編輯:謝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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